序
|
「比起下午茶,我覺得我們有更重要的事必須商量一下,布勞覺得呢?」翹腿,伸手輕拍旁邊的空置的座位。「譬如是那個人的事情,其實我都有留意到。」 那個人,畢竟大家都是侍僧,路德有留意到,布勞也覺得不意外,於是微微一笑便到他旁邊就坐。「所以,路德是觀察到有甚麼特別的地方嗎?老實說,都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,布勞漸漸覺得梅倫也許沒救了。」說到此頓時失笑,親眼目睹反覆與聖女對抗的梅倫,不見得他能夠再支持多久,在各方面上他並沒任何優勢可言,而那份意志卻勝過一切。「一方面,戀愛是盲目的,另一方面,也許是發自賭徒的本能吧?光是這兩點就足以他死無數次。」毫無保留對路德說出自己的看法,現實是相當殘酷卻無法否定,但心底裡對自己的判斷還是有點保留,一邊期待著路德的反駁。 「的而且確,事實上梅倫是沒救了。」眼角垂下,大家的想法相當一致,儘管一個局外人都應該會有同樣看法。「不過這才是他一貫的作風唷。對嗎?」下一秒語氣卻帶點愉悅,從容的微笑打破眼前沉重的氣氛。「總是把命運掛在嘴邊的蠢才……說穿了他根本一點也不相信吧?所以這次才做出這種蠢事。」無奈地搔搔頭,腦內開始浮現過往零碎的回憶,路德記憶中的梅倫就是如此,率直過頭,我行我素,表面上做事按部就班,私下全是用自己喜歡的一套,也許有點狂妄所以才被掛上『命運』的枷鎖,好讓他安分一點,結果聖女因此失算。 「嘛,真的很有趣,以『命運』背叛命運,在他身上發生的話整件事忽然變得合理化。」作為認識的人表現得無奈卻有些欣慰。「況且——」 「布勞不明白。」冷冷的打斷了路德的說話。「再怎樣熟悉他,再怎樣有趣也好,梅倫始終是做錯事了,踏出第一步就注定無法回頭。這樣值得我們高興嗎?」語氣相當認真,重撿當日責備梅倫的感覺,儘管他已經離大家越來越遠。 『梅倫真是個挺『樂觀』的人呢。既然知道聖女大人的好,那為甚麼還一意孤行要來到這裡?雖然俗語有云,戀愛讓人盲目,但對於你來說該不會到如此地步,我認識的梅倫不是這種人。』想當日一直覺得梅倫會回心轉意才好言相勸。 「站在侍僧的立場來說是不值得高興,但站在朋友的立場,也許會是個改變的契機。」屈指一算,距離上次在聖壇看見梅倫的蹤影,都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事,沒估計錯都展開了不少次賭局。「當初我也很好奇他在想甚麼,但到了現在我已經沒那麼在意,或者說漸漸了解我這位老朋友的想法。」 『人是會變的,更何況你我都不是『人』,卻有著不同的意識,所以你不會了解我,我都不會了解你。』忘不了梅倫的回應,強調身為侍僧彼此各有不同,布勞亦清楚大家是背負著不同的職責和命運。 『就像我經常說,哪些牌來到手上是你的運氣,而選哪張牌是靠你的意志,我只是遵從自己的忠旨而已。』但是,站在命運的分歧點上,布勞沒有履行他的義務,沒有繼續挽留他的意思,是自己不了解他才會讓他繼續犯錯? 「恕布勞直言,路德總是一副很了解梅倫的樣子,要是很了解他的話,應該會猜到他去挑戰聖女大人,但為甚麼一開始沒有阻止他?」 「我所了解是他的想法和動機,而不是預測那種不按牌理出牌的行動唷,布勞。」感受到布勞開始往某個點鑽牛角尖,路德開始認真起來,隨手拿起茶几花瓶上的薔薇。「事情過去了,連花都凋謝了,再爭論下去亦沒意思。作為侍僧還是親友,我都希望梅倫的付出沒有白費,那麼偉大的理想像我們這種人不適合擁有,然而那份盲目的戀情既可惜卻成了他的動力,這是我唯一覺得最難理解的事情。」嗅著甜美的芬芳,拯救他人是遙不可及的理想,在理想面前的戀愛根本渺小如塵,路德認為梅倫把那顆塵看得太執著,有時做事會變得太超過,但超越常理的動機永遠會引發更大的奇蹟,所以他內心不認同也好,亦不能否定其存在價值。 「若果能夠從這點著手的話,說不定梅倫賭局勝出的機率會增加也說不定。當然,我都是作個假設……誰知道他在別的世界裡會遇到甚麼人事,這是作為賭局旁觀者的最大盲點。」一邊說一邊拔掉薔薇花瓣,經賭局一次又一次洗禮的梅倫,不久之後將會如同手中的薔薇一樣,身心被硬生生拔掉、踐踏至潰不成形,想到此,路德好像有所困惑。 「到目前為止,我們所見的的確只有梅倫反覆出現於聖壇,至於他所遇到的事,我們根本沒機會過問。」除了沒機會過問,也是沒勇氣去問,不想被炎之聖女將自己和梅倫視為一黨。 「細節是怎樣都不重要,反正吃不少苦頭就對,真的辛苦了他。」看似是風涼話的背後,隱藏著對梅倫的那份同情。「有時候會想,到底為甚麼只有他一個要背負著那個嚴苛的『命運』,再強韌的花也有它能承受的極限。」輕閉雙眼嘆了一口氣,終於受不了把這句無力的真心話擠出來。 「明明是他自己要選擇一條錯的路而已,是他的個人意志,是他要自揭底牌。」在路德的同情心催化下,布勞不僅沒有被感染,態度反倒變得越來越強硬。「布勞真的不明白,難道是當中有甚麼原因驅使?」 「也許吧,到底一個人有沒有錯,不是我們單單用常理能判斷。有時候自以為走上正確的道路又意味著甚麼,定時灌溉又意味著種子一定能順利發芽開花嗎。布勞,我想這種心態是必須糾正的,不然會活得很辛苦。」所謂人的執念,包括著那種自以為是的思路和漠視周遭的壞習慣,最後只會將自己逼進死胡同。 「那甚麼才是正確?要如何走上正確的道路?如何讓種子開花結果?路德,我認同某些事情不一定能用常理判斷,因為我們知道得太少。」問題的點一直在這裡,布勞開始想到些甚麼。 「原來你也懂。至少聖壇前梅倫與聖女大人所說的賭局內容,我們都不過一知半解,若果是能知道更多的話……」 「路德,有興趣跟我來個賭局嗎?」 「喔?你是何時跟梅倫學壞了的?」頓時感覺到事情朝奇怪的方向發展。「是賭甚麼?能力範圍內能辦到倒是沒關係。」 「放心吧,都不過是一個挺任性的要求而已。可以的話——」 ——你想知道梅倫在別的世界裡遇見甚麼嗎? 薛丁格的貓,誰都會好奇吧? 就算是同一個世界、同一個時點,經過多次跳躍後都會產生不同的機率,布勞的提問勾起了路德的好奇心,而不知道賭局內容正是問題的核心。 *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*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* 滴答滴答,聽到耳熟的指針與齒輪運作的聲音,低下頭發現自己踐踏在玻璃地板上,隱約看見腳下的是一個大時鐘,指針正常運作中。 注視玻璃面的時候,視線內忽然出現一個倒影,抬頭發現某人從半空中出現,應聲掉到地上——他,再次回來了。 「……梅倫!?」第一眼便認出是本人,布勞沒想到正好跟他碰面,於是上前扶起梅倫,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裡。 「只是…差…一點點……嗯?」意識不太清醒,直到聽到那把親切的聲音,勉強爬起來坐在地上。「布勞…你怎會在這裡?」剛從激烈的戰鬥中脫出,氣喘吁吁,燕尾服劃破,全身甚至臉上都有傷痕,幸好並無致命傷。 「我是為了見你而來的。」直白說出自己的來意,難得能夠碰面大概是『命運』。「經過那麼多次的賭局,你還是活得好好的。」輕笑,心裡覺得自己很失禮,和對方在這個『世界』第一次見面卻說些蠢話,要是梅倫死亡的話,估計賭局會馬上結束。沒有聖女之力加持的侍僧,頂多是能保持自身特殊能力,可是這副身驅和普通人無異,甚至更脆弱,會受傷、會痛、會死……明明他不是人類,但錯覺覺得梅倫的身驅比過往消瘦了許多。「要先休息一下嗎?」扶著瘦小的肩膀,拿出手帕輕輕替他抹掉臉上的血和泥土,布勞所認識的梅倫向來都是非常注重整潔和優雅的紳士。 「不行,已經沒時間……」拿開布勞的手,忍痛爬起來站住,帶著不穩的腳步緩緩接近聖壇前。「炎之聖女,梅倫再次回來了,快開始下一場的賭局!」 「等一下,梅倫!在開始賭局前請你回答我的問題好嗎?」連忙跟上腳步,拉住他的衣袖,下一秒便被甩開。 「梅倫!給本大爺站好!」就算弗拉姆繞到梅倫面前擋路也隨手打飛,幸得布勞及時接住。 「拜託你們不要來搗亂,這件事和你們沒關係!」猛然轉身大喝一聲,聲音於空虛的聖壇中迴盪,梅倫露出從未見過的猙獰面孔,嚇得布勞愣住了。「聖女大人還真的會挖苦人,居然派你來阻止我……」喘息,無力地笑著,就連抽出撲克牌的手也在發抖。「就算對手是你…我也…我也不會就此罷手!」 「梅倫……」眼前是頭瀕死的野獸,已經不是他所認識的梅倫,那一舉一動和無力的神情,布勞既害怕又同情他。炎之聖女真的非常殘忍,她就此放任梅倫在各個『世界』中穿梭,剝奪他的自由,剝奪他的希望,直至到死亡。「你已經不能再錯下去。」整件事完全錯誤,讓人無法接受,但自己又能為他做甚麼。 |
鳶尾花之戀
|
『———--』以簡單的琶音作開首,如此清晰響亮,是小提琴的音色。
運弓揉弦,小提琴的琴音於中央廣場迴盪,開首的曲目節奏稍慢,長而緩慢的顫音洋溢於空氣之中,以憂鬱的旋律一點一滴滲透聽眾的心,顫音過後再次回到一連串的琶音,反覆交替,像是向大家傳遞某些訊息。 在哪裡,在哪裡,到底在哪裡呢? 像是受到琴音的引導,柯布打開車門,下車之後往人群裡走,不知不覺聽從了剛才那個騷貨的說話走過來湊熱鬧…不,只是消磨時間而已。 走進人群中終於清楚看見演奏者的模樣,意外地是名長得相當清秀的少女,輕閉雙眼,小提琴架在肩上,下巴搭住腮托,站在噴水池前運弓演奏。 中分淡紫色鬈髮束起小馬尾,中袖黑色襯衣,蓬鬆的及膝長裙和裙擺,銀灰色的馬甲擠出豐滿的雙峰,配搭領上的橙色蝴蝶結,整個視線集中在她的上半身,長相和身材都不錯。 陽光照射下,噴水池泛起銀光,銀白色的水簾下,宛如演奏著天國之聲的天使,流水與滑順的音色交織成一首不可思議的樂章,搭上如此美麗的畫面,何等扣人心弦,何等令人讚嘆,抓緊了全場聽眾的心,唯獨是柯布毫無反應,單純覺得演奏者容貌姣好。 是誰不喜歡我的音樂?是誰的眼裡沒有我? 仿佛聽到與某人之間的不協和音,不完滿的心互相牽動,少女緩緩張開眼睛,環視包圍著自己的人牆,尋覓當中某個亮眼的身影——那個穿黑西裝的男人。 視線相距不遠,兩人四目交投,從第一眼展開了屬於他們的戀曲,弓毛中段的重心壓在弦上,用腕力運弓,跳弓做出急促的抖音,如同其加速的心跳,噗通噗通、噗通噗通。 就是那個人,就是那個人。 命中注定要遇上他,有幸在初次見面為他獻上一曲,既想迴避那熱情的視線,又無法離開他冷漠的臉孔,大概回不去了,雙手發自本能繼續演奏,心早已飛離肉身,不久便以幾下斷奏和長音作結。 兩手垂下,雙唇微啟喘息,聽眾隨即拍手叫好,在樂聲與鼓掌聲中邂逅,比想象中還要完美,少女對柯布露出安心的笑容。 想要上前的時候,熱情的聽眾,貪戀美色的人們立馬擋住她的去路。 剛才的表演很精彩、演奏技巧也太厲害了、妳長得很漂亮耶、我喜歡妳喔、想跟妳交往可以嗎……說盡各種甜美的說話,可是少女從不瞧他們一眼,默默高舉右手,人們隨之靜下來。 「喜歡?請問你們在期待甚麼?」少女偏著頭眨眨眼,琴弓末端戳戳下巴,用調皮的語氣問道。「要問什麼時候?不知道就不能許願。也許永遠說不,也許就在今天。今天沒有希望,這很明顯。愛情是一隻倔強的小鳥,你休想把它關起來,叫它喊它都沒有用,它要是拒絕就不會來。不管你哀求或是恐嚇,它都給你一個不理睬。」以奇特的腔調唱著一邊往前踏步,人們很自然讓出一條路,只餘臉無表情的柯布站在前方,可以清楚的上下打量他。「能說會道的我不喜歡,那沉默的人兒我最喜歡。」話畢,摘下扣在馬甲上的鳶尾花拋向柯布,它是自由、光明和愛的使者,少女藉此花將那份愛意一拼送出。 反射性提起手接住鳶尾花,人們視線都集中在得到演奏者垂青的男人身上,全場人目瞪口呆,相反剛才戴著茶鏡的少女僅是無奈地聳聳肩,和預想中的對象有點差距,似乎接下來都沒甚麼驚喜。 剛才的小騷動結束後,圍觀的人開始散去,為演奏者和柯布製造了短暫的獨處機會,柯布將注意力放在手中的鳶尾花上,不曉得對方拋出花朵的意思。少女害羞地眨眨眼,走動時蓬鬆的長裙輕彈,面帶羞澀的笑容一步一步走近他。 兩人相隔幾步距離,開口吸氣試著說句話跟對方打招呼的時候,柯布聽到部下的呼叫聲,將鳶尾花收起來,沒瞧少女一眼隨之別過身就走。 好想伸手抓住他,好想叫住他,可是卻不知道他的名字,開場白被打斷之後,再沒勇氣開口,站在原地默默目送漸遠戀人的背影。 走吧,走吧,再走遠點也不會覺得可惜,因為在我倆相戀之前一定會再見的,少女是如此想著。腦內一邊幻想兩人再次相遇的場面,像是對著空白的五線譜妄想,眼中早便預見樂譜的全貌—--我們的戀愛是必然的。 你會疼愛我,你會吻我,你會說愛我,這是你在我眼前出現的原因。陷入一連串令人無法自拔的妄想中,忽然被一下輕拍拉回現實,光是嗅到那股薄荷香水的氣味便皺起眉頭。 「那個醜男真的很棒嗎,凱倫貝嘉?」茶鏡少女從後環抱著演奏者的頸子,柔軟的胸部壓住她的背脊,瞇起眼看著柯布回到車上。「看他害得妳像發情的模樣,討厭死他。」 「滾。」動也不動,冷冰冰的拋下一句,和其甜美的形象完全相反。 「嗯嗯?除了碧姬媞大人之外,誰的命令我也不會聽,包括失寵的妳。」手抱得對方越來越緊,另一隻手用鋒利的指甲戳戳凱倫貝嘉的臉頰,再輕輕劃上一道紅痕。「沒人愛妳,妳就任性的跑出來找靈感,結果靈感又是甚麼?原來是醜到不行的男人嗎?」帶有透明感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聲細語,毫不留情的嘲笑她。「老實說,長得那麼美的母豬,還是頭一次見到呢。」說著說著,對著耳朵吹了一口氣。 聽著那些冷嘲熱諷的說話,凱倫貝嘉臉無表情,下一秒用手肘往後重擊向對方的腹部,速度不快卻非常有力,順勢轉身,少女連忙閃避但依然來不及反應,茶鏡掉到地上,正面狠狠吃下凱倫貝嘉一記耳光。「閉嘴,庫恩。」就只對這個女人擺出那副冰冷的表情,彼此之間的過節並不是三言兩語能解決。「哎呀,幸好沒有被人看到,我才不是那種粗魯的女人。」單手撫著臉頰,偏頭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,指腹輕掃紅痕便消失了。「放心吧,我已經找到想見的人。為了答謝碧姬媞,明天便會回去沙龍。」 「妳、妳……連碧姬媞大人都不打我,妳這個醜女居然打我!?」後退數步,第一時間掏出鏡盒,看到完美無瑕的臉上多了個紅掌印,庫恩心如刀割,尖耳朵和呆毛豎直然後慢慢垂下,像快要哭出來的樣子。「哼!我一定會向碧姬媞大人告發妳的惡行,凱倫貝嘉!」平日對任何事都能容忍,但有人意圖毀掉她的美貌,她是絕對不會讓步,於是滿懷怒氣踩破茶鏡,離開中央廣場。 看著庫恩氣得暴跳如雷,壞心眼的笑了一笑,跟她的關係不曉得要怎樣形容。「這孩子……果真是被妳寵壞了呢,碧姬媞。」嘆了一口氣,這句話不打算跟當時人說,亦沒有機會再開口了,因為曾幾何時被寵壞的那人正是自己。 *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*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* 輾轉反側,卡嚓,卡嚓,奇怪的聲音充斥腦袋。 根本無法入睡,儘管身體完全放鬆,意識還是不得安寧,聲音越來越大,夾著吵耳的雜訊聲,於是緩緩張開雙眼。 身體變輕,於虛無的空間中飄浮,不知不覺雙腳著地,踏著縱橫交錯的膠卷,每一卷代表著不一樣的時間,每一格都細緻捕捉人們的動作,播放中的膠卷啪噠啪噠作響。 『嘻嘻嘻…柯布,我在這裡。』煩惱要往哪邊走的時候,聽到凱倫貝嘉的聲音,轉向其中一邊的膠卷,看見畫面中的她面目猙獰,滿身鮮血,連鳶尾花都枯萎,佇立於屍橫遍野的舞台上,向柯布回眸一笑並逐漸逼近。 『就讓你這傢伙好好欣賞『莎姬』的音色。』面對無法言喻的壓迫感,感覺到她真的會從畫面裡走出來,雖然不曉得是甚麼原因,柯布唯有拔刀迎戰。 凱倫貝嘉逼近畫面之際,邊框滲出漆黑的液體,直至侵蝕整張膠卷,畫面出現橫向的裂縫隨之張開,一隻金黃色的大眼球骨碌骨碌,上下左右的作動,像是某人透過從小孔窺視,視線最後鎖定在柯布身上。 『小提琴依依呀呀的煩死人,連腦袋也打翻了,腦漿答答掉滿地啦!』鏘的一聲,紅光將播放中的膠卷切斷,斷裂的膠卷於半空中飛舞,與相鄰的膠卷再次結合。兔耳少女‧史塔夏從中跳出停留於半空中,兩把鮮紅利刃重合成庭園大剪刀,輕盈的身驅連跑帶跳接近柯布身邊。「你好~你好唷!這套西裝跟你超~合襯的★」穩坐在插於地上的大剪刀,伸手拍拍西裝領襟,順道替他整理領帶。 「妳到底是……?」對兔耳少女沒半點好感,但像是在哪裡見過面。 「呼哈哈哈名字甚麼都被魔女偷走了!誰都答不了那麼多!」翻過身雙腳著地,展開雙臂原地打轉,用獨特的語調愉快地歌唱著。「對了對了,你對自己快要死有甚麼感想?當然好興奮囉,喔哈哈哈哈!」單起腳,握住拳頭充當麥克風訪問柯布,下一秒又放回自己面前,自問自答。 「死?想死的是妳吧?荒謬。」 「嗯哼哼哼…是不想死所以鬧彆扭啦,柯布?」轉了一圈,左手插腰,右手食指和姆指屈曲成OK的手勢,單起眼,金黃色的視線鎖定對方。「被屍龍亡魂盯著…會死的。」語氣相當嚴肅預告他的死亡,當中更透露神秘的致死原因,一切只有時間切裂者能夠看透。 「我不懂妳的意思,總之就此死去的話,實在沒有意思。」 「但是呢,史塔夏覺得死了才更有意思,逃避死亡不會很煩惱嗎?」據史塔夏所知,不論是這場遊戲的參與者還是普通人,對死亡的抗拒感比想象中強烈,每個都背負著痛苦戰鬥,既然如此又為何不一死了之,讓人摸不著頭腦。 「能夠有選擇餘地的話才沒有人管它煩不煩。」對柯布來說,只有走投無路的人才會選擇死亡,但一天有籌碼在手,自己都決不認輸。 |
幸福的虛像
|
布琳的回應讓梅倫覺得很新鮮,該是說實在久違,放下茶杯,換個姿勢背靠沙發扶手,兩人面對面繼續閒聊。「真的越看越像樣……讓我想到很多關於某個人的事情。」同樣固執卻帶點孩子氣,是個挺可愛的人,只不過對他的記憶漸漸淡薄,直到遇上布琳之後,總算為那段褪色的記憶一點一滴添上色彩。
「請問梅倫所指的是誰?」察覺到他表情微妙的變化,從那個眼神,不自覺拉扯領帶的小動作,是在回味著甚麼似的。 「他叫布勞,也是一位很優秀的侍者。」視線放遠,不經意說出一個屬於某個自動人偶的平凡名字,炎之聖女的侍僧,快要忘掉最近一次見面是何時,該說甚麼時間觀念早就隨著每次賭局展開,拋諸腦後。 當布琳聽到意想不到的名字時,不禁發愣,既害怕又感到安慰,到現在還是摸不透梅倫的思路,甚至會有疑問,眼前的梅倫是誰。 「我所說的那種侍者應該跟妳認知的有點不一樣,但由始至終都是忠於『人』的慾望而生,並使他們的慾望得以彰顯,譬如是復仇之類的事。」沒留意布琳發愣的表情,繼續自話自說。「聽不懂也沒關係,反正在這裡的妳沒有遵從這種使命的必要,可以自由的活著了。」展露一抹無力的笑容,站在梅倫的立場來看,布琳能在事務所裡工作,做些瑣碎家務便是她的職責,負擔相對不大,說不定未來還能過更幸福的日子。 「請你注重自己的發言。」毫不留情駁回他,能夠說出布勞這個名字,不代表能將名為幸福的期望和負擔加在他身上。「我不懂你所說的自由和使命是哪回事,只知道不論作為『人』還是機械,都是受制於慾望的。」說得一副輕鬆的樣子,梅倫根本不知道現在的布琳正是背負著『使命』,為了尋找讓自己心死的答案來到他的面前,作為監視者在這個時間線上完全失去自由,這是何等諷刺的事。 「當然,那就趁妳徹底成為慾望之下的犧牲品前,早點去做一些重大的決定吧。」意味深長的一句,回答得理所當然,字裡行間是寄托了梅倫對布琳的期待。 「這算是忠告還是警告,梅倫?」布琳認為自己能夠來到梅倫面前,已經是突破自己的重大決定,對他的說話感到莫名憤怒的原因,是他根本一無所知。 「沒差,視乎妳怎樣去理解這番話。」,從平板的語氣中聽得布琳生氣了,回想起只是提及別人卻有這樣的反應,沒其他敏感的地方,讓梅倫更摸不著頭腦。「妳知道甚麼樣的人才適合為自己的事情作決定?」上身前俯,手肘墊在大腿上,兩手交疊。「是卑微卻活在自由的人,布勞沒這個條件,但是布琳有喔。」 「……抱歉,我想我和布勞也不像你所想的。」兩手悄悄抓緊裙子,既似是而非又意味深長的說話,令布琳焦躁不安,猜不透梅倫的意思,只是單憑感覺應對。「聽說布勞是人偶對吧?人偶是機械,活在人類的慾望之下,從沒自由過。而我——」我已經捨棄了自由,決定尋找真相,追求真實。 「機械也有機械的遊戲規則,如同我們無法改變的命運。」坐起來,默默吐出一句打斷了對方。「經過眾多的肢體選擇,結果卻只有一個,這是永恆不變的事實。但要是結果能夠透過選擇中扭轉,那便會是場有趣的遊戲了。」自己則是在這場無休止的遊戲中不停尋找奇蹟的人,將說話包裝得再漂亮也好,心裡多少都否認其趣味性,因為實在過分殘酷和痛苦。「有些人憧憬著,有些人抱有疑問,說到底還是遠觀不宜近看,更不要談參與其中。」 字裡行間暗示著他和炎之聖女的賭局,所以眼前的梅倫是本尊?「對你來說,這場遊戲只容許旁觀者的存在嗎。」拒他人於千里之外,卻把自己困在苦海之中。 「一個人的人生會允許他人插手嗎?」決定了的事情無法改變,這場遊戲的最終目標是零玩家,將炎之聖女的籌碼和棋子全數清盤,包括身為侍僧的自己。「放鬆點吧,布琳。一大清早起床就談嚴肅的話題,還有那些熟悉的行為舉止,不禁會讓我有種想法——」 *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*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* 另一邊廂,路德穿上禮服步出試穿間,看見梅倫背靠牆邊,雙手抱胸前在靜候,是第一次看見他穿黑色燕尾服,感覺有點新鮮。他臉上繃緊的神情稍有緩和,視線停在走近核妝檯前的路德身上,嘆了一口氣。「真是的,只是玩玩都那麼認真。」 在鏡前仔細整理領巾,兩排燈泡映照下,撥弄秀髮,看左看右,每一個角度看起來都要整整齊齊。「既然是遊戲便要投入其中,讓它變成一場精彩的秀,不好嗎?」透過遊戲或競賽能夠得到刺激和快樂,透過一場完美的秀呈現理想的模樣,會使人更深刻和喜悅吧,要如何美化一件事情可是門學問。 可惜這門學問能應用的範圍有限,梅倫根本看不過眼,這場名為人生的秀還不夠『精彩』嗎?充滿戲劇性的生離死別、愛恨情仇,還強迫自己投入其中,只會受更大的傷害。「不,認真到這個程度,害我以為你真的要結婚,想想也覺得糟糕。」 「才不糟糕,有可愛的新娘、英俊的伴郎,我可是人生大贏家。」有幸的是,別人覺得糟糕的事情當中,往往會找到讓人喜悅之處。 「光是左擁右抱便滿足,該說你太幸福了嗎?」聽著他愉悅的語氣,梅倫扶額回應著,這位老朋友思想上的毛病實在難以糾正。 「比起你,我是過分幸福。」有喜歡的對象,有喜歡自己的人,有短暫卻安穩美好的生活,全都是佇立於無盡時間線上的你永遠無法擁有。 「不曉得有沒有把幸福分給你的方法呢,梅倫。」面轉向對方,露出苦澀的神情,此時才發現自己那份情意並不輸給布琳,甚至漸漸有介入的念頭,更明白布琳的初衷而淡然微笑。 「嗯…好像有點天馬行空了。若果有這種方法存在,世界會變得非常極端而且更絕望。」譬如是將自己的好意強加於別人身上,只會化成無辜的惡意。 「沒關係,世界本應如此才合理,正正得正,正負得負,負負得正,兩種結果永遠不能並存或存在中立。」相信自己亦不例外,終有天會到達時間的盡頭,萬一有差錯,說不定就此消失,由答應賭局開始,這場名為人生的秀絕對不會有完美的謝幕。 「但我相信有時候事情的發展並沒想象中的極端,特別是對與錯,勝與負,只要能夠以幸福和不傷害人為前題,定然能開花結果。」像布勞斷定梅倫是錯誤,其實只希望自己向現實低頭,結果他不知不覺走上了類似的道路,存在於對與錯之間,路德對站於平衡點之間的兩人和自己都抱有期待。 「那就先說聲抱歉。」為了邁向勝利,自己做過多少不擇手段的事,傷害了多少重要的人,已經不想去數。但可以肯定的是,眼前這位不會是自己想要傷害的對象,要動手的話都得借別人雙手,一個稍為減輕自己罪惡感的方法。「喔,說起來被偷聽感覺頗煩躁的。」暫停話題,視線轉向其中一個試穿間。 |
恩仇的鎮魂曲
|
大門關上,屋內只餘下自己和布朗寧,如常用各種辦法叫她起床,很不願意拿起髮梳替布朗寧梳理頭髮,日日如事。一邊梳辮子一邊告知今日的行程,連她都很意外今天要出門的事,寧可在家裡吃蛋糕看雜誌消磨時間也不想到處跑。
儘管如此還是會乖乖穿好衣服,彎下身自行穿上大腿襪走到玄關前,拉動旁邊精緻的木椅子坐好再穿鞋子。這張椅子可是路德在古董店選購的,和布朗寧坐著的高度很配合,像是度身訂造一樣。 這麼一來,讓布琳想起家裡有不少東西都是兩位紳士為布朗寧而準備,如此善待她到底會得到甚麼好處,完全摸不著頭腦。 「嗯?布琳怎麼最近好像心不在焉的樣子?」從鞋櫃取出皮鞋,抽走裡頭的香包,把手套進鞋裡,開始為其表面塗上鞋油。 「布朗寧小姐果真是心思細密的女人,那麼細微的事都能察覺到,實在讓布琳相當驚訝。」回神過來,隨著之前所遇到的,自己近期的確想了很多的事情,譬如是行動的目的和價值觀,甚至下一步行動該如何,一切隨價值觀的改變而有所影響。 「要驚訝的是我吧,向來行事相當謹慎的布琳都會有疑惑和猶疑的時候。」有意無意回敬一句,注視本來就是相互的事情。 時間線開始出現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,開始擔憂梅倫隨時遇到危險,命運會在瞬間改變,根本無法掩飾心裡那股不安。「既然布朗寧小姐對身邊所有事情都觀察入微,腦袋又那麼靈光,一條小小的問題應該不會難倒妳。」 「請說。」簡單直接回應,繼續保養好手上的皮鞋。 「請問妳何謂對與錯?」站在模糊的界線之上,總是強調梅倫的錯,責怪他沒做好本份,反過來要與命運對抗。「又如何存拯救他人與違反規則中取得平衡?」另一方面經親身體驗後,發現導正命運達至最理想的結局是多麼不可思議,而且過程比想象中艱辛,不得不佩服梅倫的毅力和眼光,在多次的跳躍中磨練出的謀慮深遠,可說是無人能比,因此對他既羨慕又害怕。 「喔,這個充滿悖論的問題挺有趣的,但深入討論可會很浪費時間,那就直接點提出一個重要的概念——」 *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*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* 滴答滴答…… 滴答滴答…滴答滴答…… 滴答滴答…滴答滴答…滴答滴答…… 滴答滴答…滴答滴答…滴答滴答…滴答滴答…… 「喔,我好像忘了把撲克帶出去,剛才在跟路德討論行程,說著說著就忘了……」 「那副撲克在這裡,布琳知道你一定會回來。」強顏歡笑,在最後一刻都要保持最美好的一面,然後從口袋拿出用手帕包好的撲克牌。「數目正確,請好好帶在身邊。」 「謝謝,布琳何時都是那麼可靠的。在出門前,我想妳為我抽一張牌。」洗牌,將撲克牌放在掌心,然後由下至上往手臂一抹,將所有撲克攤平。 猶疑了數秒,最後還是從中抽出一張牌遞上。「梅花3,不曉得甚麼意思,但希望能為你帶來好運。」保持笑容的感覺前所未有的累,和過往一樣,當梅倫在身邊的時候,沉重和驚慌的心情都一掃而空,意識上是有放鬆的感覺。 「梅花3,對我來說……是代表很重要的時間。」秋季的第三個星期日,與一個很重要的人相遇,但不知為何記憶越來越模糊。「對了…到底為甚麼會這樣重要呢?又是為了誰呢……真的好奇怪。」搔搔頭笑著,記憶果真是有限的東西。 「你是為了誰?」愕然的眨眨眼,連自己戰鬥的目的都遺掉了,即意味著『約定』生效了。 「其實也許是沒關痛痕所以忘掉吧,應該沒差的,倒是布琳妳……給我一種說不出的感覺,好不可思議。」 |
???狂歡節
|
頭顱深處傳來陣痛,聽到吵鬧的樂聲而醒過來,柯布張開雙眼,發現自己身處的演奏廳被夷為平地,左盼右盼,庫恩和凱倫貝嘉都失蹤了,只見躺在身邊的是康拉蒂便立馬叫醒她。
「妳啊醒醒!到底把那個女人藏到哪!」對眼前的女人沒半點溫柔,直接抓住雙肩搖晃,幸好還有點反應,不然可能會急躁得賞她一記耳光。 「……怎、怎麼了?」好不容易才醒過來,看著柯布一臉焦急,第一眼完全沒注意到周遭環境已發生突變。「這裡是……魔女終於要來了嗎。」猛然站起來,環視四周隨之拿起棍棒進入戒備狀態。 「不要再發瘋了……我是問妳凱倫貝嘉在哪!」 「抱歉,說不定已經成為這裡的大魔女了,恕我無能為力。」雙手合十,平心靜氣表示歉意,儘管是神的僕人亦有辦不到的事情。 「魔女甚麼的都是妳自己亂掰!!!還將我帶來這種鬼地方!」從沒試過那麼煩躁,聽著一堆奇怪的術語快要膩了,同時不能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,不相信凱倫貝嘉會失蹤。「可惡…還有那隻惡魔,降魔伏妖是妳這種神棍的工作,妳就乖乖等她上釣吧。」不想再跟這種瘋子打交道,乾脆離開現場去尋找凱倫貝嘉比較實際。 「等一下——」柯布轉身的瞬間,康拉蒂猛然叫住他。 『呯——!!!』康拉蒂高速迴轉棍棒,精準地將某角發射出來的子彈擋開,似乎除了庫恩,附近還有人要對兩人不利。對方願意出手保護自己,柯布開始意識到她是可以合作的對象,既然欠她一個人情,在離開前得要把匿藏的槍手收拾乾淨才能安心離開。不久,在瓦礫旁邊出現一名女性的身影,凱倫貝嘉的前度情人‧碧姬媞,柯布看著其性感的裝束,腦裡將她和庫恩歸作同類,而且散發著危險的氣息。 「喔,你還活著呢。」碧姬媞搔首弄姿緩上上前,帶著魔性魅力的視線在柯布身上游走。「要來陪我玩玩嗎,柯布?」從大腿外側的槍袋拔出袖珍手槍,槍口瞄準對方。 「妳是誰。」又來一個女刺客,但這女人和康拉蒂相比,似乎更有目的。 「不用知道那麼多,玩得高興就好了。」談到來意和身份,碧姬媞開始用手帕悠閑地擦槍。「像你跟可愛的提琴手一樣。」唇角上揚,悄悄觀察他的反應。 「妳……!快告訴我那個女人在哪,你們這些女人一個二個都愛搞小動作,真的煩人!」 「喂,你冷靜一點。這個女的有很強的魔女氣息……」雖然被排除在外,但康拉蒂依然聚精會神觀察碧姬媞的一舉一動,準備隨時迎擊。 「妳給我閉嘴!總之妳們兩個不把那個女人交出來的話,就別想活著走出羅占布爾克!」 *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*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* 「不要走。」 「求求你,去死吧……只要你死了,你的戰鬥便可以結束。」 |
終
~正確的委託~
「當我變得像梅倫一樣優秀的時候,一定要再見喔」
「我已經不愛你了。」
「在這個不規則的時間線上,真的能出現讓我結束的奇蹟嗎?」
~正確的委託~
「當我變得像梅倫一樣優秀的時候,一定要再見喔」
「我已經不愛你了。」
「在這個不規則的時間線上,真的能出現讓我結束的奇蹟嗎?」